安仁县论坛
生在安仁古镇,今年84岁的卢松平年轻时是斜江河上的艄公。这斜江河发源于大邑太平(今斜源)山中,流经大邑县城。在雨水丰沛的季节,河水足以将载重万斤的大木船送至下游的新津。
六十多年前,大邑到新津,大宗货运都靠斜江河水路运输。大邑山中,太平、灌口(今悦来)多煤矿,自古就有开采。千百年来,骡马和“背二哥”踏着山间石板路,将黝黑发亮的煤炭驮到大邑西门的码头。码头上有木楼栈桥,可以遮风避雨,河岸用红砂条石砌起。
阳春三月,西门码头沿河的大榕树下,总是拴着十来条载重万斤的木船。山中驮来的煤炭,在码头上过称装船。当时货运的木船,比现在的卡车窄而长。上有船篷遮风蔽雨,船篷前后有布帘,舱中装货,船舱后侧一角有床铺火炉,船尾翘起有舵。一船四至五人,船尾一名舵手,这是技术含量最高的岗位;船头一人撑篙竿,规避障碍浅滩,要求眼疾手快,力量过人;船左右船舷各一人划桨,上水时也兼拉纤。或有一名妇孺在舱中炊事打杂,或有船老板稳坐舱中,取江水煮茶品茗。斜江河上的货船,载重万斤,新津至乐山,才有三万至五万斤的大船。这便是当年木船的标配。
斜江河上,并非每个季节都能行船,春夏雨后,上游涨水,水流变大,沙洲浸没,河道变宽,方可行船。能够满载从大邑跑到新津的大水,一年也就能赶上五六趟。
万事俱备,只待那一江春水向东流了。在码头上期盼一年中第一波桃花汛出现的日子是闲散悠闲的。艄公们喜欢眉飞色舞地讲背二哥的故事。卢松平说一般的背二哥背两三百斤是常事,其中有一个背二哥力大无比,与人打*,负重赛过骡马,居然当场背起近五百斤的山货,压垮了骡马,云云。老一点的艄公,还会欲盖弥彰地泄露点某船老板在苏场岸上有个相好的绝对隐私。
春雷起,春雨来,山中的桃花汛眼看着就要奔流而来。艄公们收起各自的龙门阵,整装待发了。说起吃这碗饭的艰辛,艄公们有两条他们才懂的谜语。一曰:忤逆挣来和气吃(撑船的),和气挣来忤逆吃(唱戏的)。意思是,大风大浪中,一船人同舟共济,你呼我喊,忽略了平日里的尊卑。到岸分钱,掌舵的拿大头,撑篙杆的次之,水手拿的最少,约定俗成,也无争议。而唱戏的,台上温文尔雅,你恩我爱,下台为分钱争个面红耳赤的。另曰:埋了没死(挖煤的),死了没埋(撑船的)。船上满载的是煤炭,而挖煤时矿工在煤窑深处劳作,称作埋了没死,而艄公,命悬一线却未掩埋。寥寥数语,一丝凄凉,几多乐观。
艄公不怕水大水深,就怕水缓滩浅。当年的斜江河,没有人工建造的河堤,河道每年都随地势水势变幻。有的村舍本在河东,几十年河道变迁成为河西,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水深时,浅滩浸没,行船还算安全。水浅时,河道变得危机四伏,行船险象环生。有经验的艄公靠观察水面的波纹判断水的深浅,选水深处行船。河底有埂,远非河面这样平静。水流在落差大点的高埂,甚至形成小的瀑布和深潭,船猝然而至,犹如钻入水中,全船尽湿都是小事,人和货物都有被浪子打到水里的危险。船底撞上水底的暗礁是最危险的。一次,河道变幻,水情不明,卢松平的船快速行进时,船底撞上了淹没在水里的坟包。船底撞开一个大洞,一大股水奔涌而入。卢松平抱起舱中的棉被,拼命堵住漏洞才保住了船和一船的货物。
八月十五中秋节的前后,是全年最后一场大雨。之后的枯水季节,货物无法水运,卢松平一家就收拾好船只,做其他的营生。一家人用圆木铺地,将船拉上岸来,往船舱中注满水,保持木船不至于干裂。来年三月,都要给船“上桐油”。卢松平跟着父亲,采竹晾干,锤成纤维,加桐油石灰拌调成膏状,用以涂抹木质船身,搪塞船板缝隙。最后在表面用桐油糊上宣纸,整条船一下子变得光亮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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