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仁县论坛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青春远逝。打开尘封的记忆,禾市中学那段读书岁月,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是一段经常鼓励我、鞭策我、有苦涩也有甜蜜的难忘岁月。那时的我,青春年少,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梦想和憧憬。
在禾市中学,我由一个懵懂的少年开始步入成人的世界,经历了风风雨雨,咀嚼了酸甜苦辣,品尝了人生百味,锻炼了身体,强壮了体魄,磨练了意志。在这里,领导的亲切关怀,老师的悉心培育,同学的互助互爱,课堂上的知识滋润,学工学农的艰辛体验……,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禾市中学坐落在湖南省安仁县永乐江镇禾市村,毗邻安仁的母亲河永乐江,与县城相距约10公里,交通便利。因这里一座欧阳氏二甲分祠的大拱门是用渡口丹霞山开凿的红石砌成的,故此地被命名为“红石门”。
▲欧阳氏祠(摄影:阳社香)欧阳氏二甲分祠建于明朝嘉靖年间。当时欧阳氏族进入蓬勃发展的时期。宗族子弟在禾市乡各个地方开枝散叶,人口众多,建于元朝年的欧阳氏祠不敷使用。于是,十世祖懋卿公把宗族分成二、四、六甲三个支系,以欧阳氏祠为总祠,大哥邦福公为四甲始祖,掌管总祠。二弟邦禄公早逝无子,三弟邦礼公为二甲始祖,四弟邦裕公为六甲始祖。二甲和六甲另建分祠。二甲分祠就建在现在的禾市中学。由于邦礼公是二甲始祖,故二甲分祠被命名为“礼公祠”,俗称“红石门祠堂”。上世纪60年代末,学校为了建造大礼堂,拆除了礼公祠。
▲欧阳氏祠正门(摄影:阳社香)
宗祠既是供奉祖先牌位、举行祭祀活动和处理宗族事务的场所,也是宗族子弟读书受教育的学堂。因此,毗邻礼公祠的村庄就叫“学堂湾”。自古以来,在宗祠的各项功能中,宗族子弟的教育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礼公祠的历史有多长,其办学堂的历史就有多长。学堂湾近人口,都姓欧阳,可见其历史之悠久。
▲欧阳氏祠正门前的文化广场(摄影:阳社香)
▲欧阳氏祠文化广场上的欧阳厚均雕像(摄影:阳社香)解放后,私塾停办,礼公祠收归国有。因红石门场地开阔,这里成为办小学的首选之地,是为“景贤小学”。年,在景贤小学的基础上创办了禾市中学。
从曾经的礼公祠学堂,到后来的景贤小学、禾市中学、安仁六中,乃至现在的禾市中学,红石门已有近年的办学历史,积淀了深厚的文化底蕴。
禾市中学坐北朝南,依山而建,山脚下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流过。放眼望去,远处山峦叠嶂,云雾蒙蒙;眼前是一片广阔的田野;左侧是缓缓流过的永乐江;右侧是风景秀丽的学堂湾。
▲禾市中学全景(摄影:肖连红)
学校出入口处有一与大马路垂直的长条形水塘。水塘清澈见底,碧波荡漾;岸边绿草青青,垂柳成荫。微风吹过垂柳,仿佛一个个婀娜多姿的少女甩动着细长的头发在风中翩翩起舞。
沿着大马路往前约米处有一座古老的石拱桥。过了石拱桥,往医院可到公社机关所在地——鹅公巷;往右是我放学回家的路,走路数分钟即到家。经过我家后面的小路步行数分钟也可到达鹅公巷。
石拱桥边有一条小路通往小溪。小溪边有一口1米见方的泉水井,水质清冽,甘甜爽口,冬暖夏凉。据说源自九妹仙。我家里的食用水都是来这里挑的。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也都喜欢来这里挑泉水或用水壶装泉水带回去喝。小溪穿过石拱桥,再穿过旁边百里渠道的渡槽汇入永乐江。
学校依山分5层而建,砖瓦房错落有致,高低起伏,走廊迂回相通。第一层是与水塘平行的操场,也是除了大礼堂外举行全校大会的地方。操场的西头有一个篮球场。
▲禾市中学现照(摄影:安仁在线)
第二层的东面是大礼堂和与之相连的厨房,寄宿生在大礼堂吃饭。厨房左侧的陡崖下方有一排红砖瓦房,分别是校长室、总务室和碾米房。大礼堂的西面是一字排开的两组青砖瓦房教室,每组两间教室。东面一组教室通过廊道与大礼堂相连;西面一组教室的前面是篮球场。篮球场是我们劳动课的时候用肩挑手挖建成的。那时条件艰苦,同学们在这片土地上,为学校的建设挥洒着青春和汗水。
▲禾市中学现照(摄影:安仁在线)篮球场往西有一条上坡的小路经过学堂湾通往远处,也是很多学生放学回家的路。小路的左边有一间厕所。厕所两层楼高,底层是粪池,开有一小门,方便挑粪。上层与底层之间以楼板相隔,楼板上有数个长方形开口与粪池相通,是为大小便之蹲位。
从厕所前面的山坡往上爬二三十米即到达第三层——一排两间红砖瓦房教室。站在教室的西头可以俯瞰学堂湾。
第二层两组青砖瓦房教室之间有一条直通第四层教室的走廊。走廊阶梯用红石搭建,走廊柱子由青砖砌成,上有可以遮风挡雨的木骨架瓦盖人字顶棚,走廊两边有用绳索或铁丝挂着的各班办的黑板报。
▲禾市中学现照(摄影:安仁在线)
沿着走廊往里走,左边有条小路通往不远处的小便处。小便处前有一条弯曲的小水渠流过,跨过小水渠上的小木桥便可到小便处。从小便处出来,沿着弯曲的小路往右走,可到篮球场和厕所。走廊的右边是一栋两层楼高的红砖瓦房学生宿舍和学校办公楼。学生宿舍、学校办公楼与厨房边的校长室、总务室在同一条直线上,有一条笔直的小水渠和小路相连,小水渠直通百里渠道。学生宿舍和青砖瓦房教室之间还有一片菜地。
▲禾市中学校门(摄影:肖连红)
沿着走廊拾级而上,往左有一条斜行的小路,通往第三层的教室;往上可以直达第四层——一排三间红砖瓦房教室。
教师宿舍就分散在教室之间,由间墙隔成前后两间约8平方米的教师宿舍,前间宿舍的门朝向走廊;后间宿舍的门连着教室,进出经过教室。这间宿舍通常是班主任老师居住,方便接触、了解和管理学生。
▲禾市中学综合楼(摄影:肖连红)
从第四层教室的东头往上爬二三十米即到达学校的最高峰——第五层的田径场。田径场有足球场大小的操场和米环形跑道。这里是学校运动会的主会场,也是全校学生肩挑手挖建成的。读书期间,我们和其他同学一起,在这里洒下了无数辛勤的汗水。
站在山顶,朝南俯瞰校园,宛如展翅的鲲鹏,欲腾空九霄,扶摇万里。山顶似鲲鹏的头,走廊似鲲鹏的脊,东西两边的教室似鲲鹏伸展的双翼,教室前面葱郁挺拔的白杨树似鲲鹏的羽毛。整个校园气势雄伟,巍然壮观,似羽翼丰满的鲲鹏,遥望蓝天,展翅欲飞。站在山顶上,深吸一口气,顿觉壮志豪情,直冲天际。
▲禾市中学全景(摄影:肖连红)。在山顶朝北俯瞰,左边是学堂湾的山丘,右边是滩头洲浦口潭的山丘,远处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山丘脚下有一口水塘。我们上初中后就和其他同学一起,把水塘周围的山坡开垦为梯田。梯田建好后分片到班级,由学生自己种植和管理。
▲禾市中学教师宿舍(摄影:肖连红)
学校风景秀丽,绿树成荫,环境静谧,曲径通幽。漫步校园,宛如置身在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在这里,有一群朝气蓬勃、风华正茂的学生,他们大部分是农家子女,少部分是机关、医院和学校的子女;还有一群为人师表、敬业奉献的老师。这里是老师和学生的共同家园。
如今母校的砖瓦房都被拆除了,代之以现代化的钢筋混泥土教学楼、办公楼、教师宿舍和学生宿舍。原来坑洼不平的教室和学生宿舍泥土地面和马路砂石路面,都被坚固平整的水泥地面所取代;原来办公室和教师宿舍的泥土地面为瓷砖地板所取代;原来坑坑坎坎的泥沙操场和跑道也被压成了平平整整的柏油地面。
▲禾市中学学生宿舍(摄影:肖连红)
然而,原来校园里的一花一草、一景一物都已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很清晰,很亲切,因为我曾在这里读过书,流过汗,梦想过未来。
我的中小学阶段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度过的。经贫下中农推荐和生产队大队公社三级严格政审后,于年春天入读禾市中学。当时学校逐步走上正轨,正常的教学秩序也逐渐恢复和建立。学校开始抓教学质量,并恢复开设英语。
按照“五·七指示”的办学方针,改变过去那种封闭式的教育模式,实行开门办学,走出去,请进来,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在阶级斗争、生产斗争和科学实验三大革命运动中锻炼成长,成为既能从事脑力劳动,又能从事体力劳动的革命事业接班人。中小学由12年制缩短为9年制。毕业后上山下乡或回到农村家乡从事生产劳动两年后,根正苗红、表现突出的,经贫下中农推荐和三级严格政审后,才有资格上大学、招工或参军。
劳动课是非常重要的必修课,也是考核学生在政治上是否要求进步的重要指标。那时劳动课偏多,除了每周固定至少半天劳动课以及去挂钩的滩头大队老贺家生产队参加例行劳动外,还有很多突击性的临时劳动。往往是一声令下,要么自带劳动工具,在学校建操场或农场;要么打起背包,去生产队参与春种、秋收或“双抢”一段时间。
由于我们不熟悉农业技术,所以做的大多是一些没有技术含量、又脏又累的农活,比如在田里撒牛屎或猪屎、去山上挑黄泥改善沙质土壤等。
尽管劳动课偏多,但这段时间仍然是在中学阶段难得的、最好的读书时光。这就是后来遭到猛烈批判的“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复辟回潮”时期。那时很多在城市中学工作的老师下放到农村中学,故禾市中学拥有当时安仁一流的师资队伍。
班主任黄始柳老师郴县人。黄老师讲带郴县口音的普通话,轻言细语,面带微笑,容易接近。但对学生要求严格,开班会的时候,要求人人发言,个个表态。当时一些胆子小、怕站起来说话的同学也因此得到了锻炼。
期间黄老师安排我编写了一家祖孙三代克服困难、努力学习跟上时代步伐的小剧,参与学校的文艺汇演。在剧本的编写过程中,黄老师细心指导,还要我参演了一个角色。
政治课苏夏云老师,攸县人。苏老师剑眉平头,器宇不凡,衣服笔挺,脸上总是带着微笑,从不骂人。他讲课条理清晰,重点突出。那时没有固定的政治课教材,主要根据当时的形势学习党史、时事和社论,比如十次路线斗争史、批判“工程纪要”、批判“克己复礼”和狠斗“私”字一闪念等。
语文课何国述老师邵阳人,讲普通话。他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地朗诵课文《浪淘沙·北戴河》的情景让很多同学记忆深刻,仍然能够模仿何老师朗诵这首词。不过何老师只教了几个星期就调走了。
何老师调走后,音乐课陈友兰老师接替语文课的教学。陈老师长沙人,清高孤傲,能歌善舞,讲普通话,声音轻柔悦耳,以致她批评同学时,被批评的同学都会忍不住笑。然后她就会一脸严肃地说:“厚起个脸皮,还笑!”。结果被批评的同学笑得更厉害。现在回想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仍然不禁莞尔。
刘明碧老师从郴州师专中文系毕业来学校后接替陈老师的语文课和班主任。刘老师安仁渡口人,俊朗帅气,和蔼亲切,遇到学生时脸上常露出招牌式的有酒窝的微笑。刘老师写的文章文采斐然,辞藻华丽。
▲刘明碧老师在上课(照片由刘明碧老师提供)那时,文化生活贫瘠,精神粮食稀缺,数量不多的样板戏和电影无数次地反复播映和观看。很多以前出版的书籍都被当作“封资修”毒草遭禁,很多中外名著也被列为禁书不准看。在这样的情况下,黄子文校长担心学生年纪小、辨别力差而误入歧途。出于对学生的关心和爱护,黄校长在全校大会上讲了一个简单的辨别方法:凡是旧的、纸皮发黄的书都是黄色书,一律不要看。
那时学校没有图书室。除了课本,农村学生几乎没有其他渠道读到别的书。提高写作能力除了好好学习课文,另一个途径就是语文老师对作文的批改和讲评。
刘老师批改作文与其他老师略有不同,其他老师往往只改正错别字和不通顺或用词不当的词句。刘老师有时对通顺的词句也会改,经他改过的词句都很优美。每次作文本发下来的时候,我都是首先看他批改的红字,总希望改得越多越好。刘老师还经常把我的作文作为范文在班上朗读,或推荐刊登在班上或学校的墙报和黑板报上。这极大地激发了我的写作兴趣,写作水平也因此得到快速提高。
数学课开始是张满贤老师教。张老师安仁本地人,讲县城话,大嗓门,以严厉著称。批评学生的时候声色俱厉,毫不留情。但课后的张老师对学生也有亲近的一面,他习惯面带微笑地说:“你这个宝!宝里宝气。”张老师上课的时候喜欢将常用的数学公式写在黑板的上方。这样方便他的讲解和我们对公式的记忆。巧合的是,我大学期间在长沙五美中学教育实习的时候,校长告诉我,他们学校之前有个叫张满贤的安仁籍老师。我详细询问之后,确认就是教过我初中数学的张满贤老师。
张老师调走后,陈庆云老师接替我们的数学课教学。陈老师安仁军山大来洲人,湖南师范学院数学系毕业。陈老师幽默风趣、深入浅出和通俗易懂的讲课方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陈老师批评学生也很幽默。他的口头禅是:你那半桶水,荡到天上去了。
陈老师调走后,欧阳球老师接替陈老师教我们的数学课。欧阳老师安仁渡口人,上课时说一口地道的渡口话,把“应用题”说成“运运题”。
英语课李小苟老师安仁清溪人,诙谐机智,课堂气氛活跃。那时的英语课没有学音标,学完26个字母后,直接学英语句子。第一课是“LongLiveChairmanMao!”。我们当时既没有学过音标,也没有学过拼音,怕记不住,就用汉字注音“狼来无前面毛”;“studywell”汉字注音“死打爹喂儿”;“together”汉字注音“偷狗仔”等,在英语课本上面注满了汉字。
▲初一英语作业和李小苟老师的批改
物理课是班主任黄始柳老师教。黄老师讲课通俗易懂,记忆深刻。现在谢爱琴同学仍然清楚记得黄老师讲的如何简单区分势能与动能、定滑轮与动滑轮。黄老师上课善于用启发式教学,让我们积极思考,积极回答问题。由于黄老师经常叫同学起来回答问题,所以听他的课不敢开小差。
化学课王瑞章老师,讲安仁县城话,湖南师范学院化学系毕业。王老师相貌堂堂,魁梧健壮,刚毅的脸上有一双深邃智慧的眼睛。我们做作业的时候,他习惯在黑板上练粉笔字,写得一手漂亮的行书。他第一堂课就从各个层面阐述学习化学的意义,同学们敛声屏息,全神贯注,都被王老师带进了奇妙的化学世界。王老师通过课堂演示化学丰富多彩的颜色变化,让我看到了化学的神秘和绚丽,并从此喜欢上了化学。
▲初二化学记录本封面。王老师指王瑞章老师。
正当我们努力学习,憧憬美好未来的时候,时光进入到年的夏天。这年大学招生中的一张白卷打破了校园的平静。“白卷英雄”、“反潮流小将”和“批林批孔”等一系列运动,把逐渐走向正轨的教学秩序又搞乱了。
尤其是马振扶公社中学一位女生在英语考卷背面写下的“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会ABC,也当接班人。接好革命班,埋葬帝修反。”所引起的一场声势浩大的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复辟回潮”斗争开始后,我们的英语课就取消了。
“园丁之歌”遭批,“师道尊严”遭批,以致老师战战兢兢,害怕在课堂上“放毒(讲错话)”、害怕学生打小报告或写大字报而不敢管学生。从此上课的秩序就有点乱了,老师维持正常课堂秩序也成为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了。
幸运的是,由于中小学改为秋季入学,我们在初中多读了一个学期。这个多出来的学期是全面复习初中学过的知识。这对我后来的高考至关重要。因为读高中的时候,侧重于实用知识的学习,基础知识学得很少,而年高考正好考的主要是初中基础知识。
最后一个学期的政治课老师和班主任是李珠妹老师。李老师安仁洋际人,常穿一身朴素的浅灰色解放装和一双绿色的解放鞋。李老师文质彬彬,气质儒雅,上课严肃,不拘言笑。但课后的李老师却像一个朴实亲切的邻家大哥,对学生关怀备至。每当遇到吃午饭而我出的墙报或黑板报尚未完成的时候,李老师都会去教师食堂打一份午餐让我在他的宿舍里吃,几乎每次都是我最喜欢的红烧肉。
那时很多正在长身体的农村孩子,基本上处于半饥饿状态。早餐和晚餐粥配豆腐乳或抖辣椒,午餐白米饭配抖辣椒或缺乏油水的炒小菜,是很多农村孩子的标配。平时觉得最幸福的事,是炒小菜的时候多放一点油,吃肉吃鱼是根本不敢奢望的。繁重的体力劳动和营养不足的饮食让那时的农村孩子,看上去都差不多,身材纤瘦,一脸菜色,与吃国家粮、家里条件相对较好的城镇孩子很容易分辨出来。
一个学期的墙报和黑板报办下来,我已记不清吃了多少次李老师端来的红烧肉。在那个缺衣少食、生活贫困的年代,李老师给我吃的红烧肉尤为珍贵,让我铭记一生。
那时学校的作息制度是上午4节课,下午2节课。中间午餐时间,住宿生去学校食堂吃饭,走读的通学生则在上学的时候用搪瓷杯自带午餐。白米饭上面一般是两块豆腐乳或一团咸咸的抖辣椒。
初中读书期间除了基础课的学习外,在“批林批孔”运动中也接触到一些历史知识,知道了儒家、法家和“孔孟之道”,还学了一些古文。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喜欢上中国历史,并成为一生的爱好。
在出墙报和黑板报的过程中,还学会了写美术字和绘画。那时每班在走廊上都有块黑板报,在教室后面的墙上都有墙报,经常更新,既有学习心得,好人好事报道,又有批判性的议论文等,图文并茂。
那时流行讽刺性的漫画,打倒谁就会把谁画得很丑,越丑越好。我正是从画讽刺性漫画开始学习绘画的。俗话说,画鬼容易,画人难。因为谁也没有见过鬼,可以展开想象随便画。画坏人也和画鬼一样,画得越不像个人样越好。所以我学绘画很快就入门了。
年秋天,我在母校升入高中。与初中入学一样,也是经推荐和政审,不用升学考试。
高中的两年没有像初中那样重视教学质量,也没有上那么多基础课,很多时间在学工学农劳动中度过。不过,第一年还算比较正常地学习了一些文化知识,虽然“白卷英雄”和“反潮流小将”还是那时学习的榜样。
高一上学期语文课开始是欧阳锋老师教。欧阳老师安仁军山号子塘人,湖南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欧阳老师用普通话讲课,字正腔圆。他朗诵第一课《七律·登庐山》和《七律·到韶山》时,一边朗诵,一边打着节拍。同学们都被他的朗诵吸引,全神贯注。欧阳老师写的行书粉笔字赏心悦目,中间夹杂一些繁体字。由于朝阳中学不肯放人,欧阳老师只教完第一课就走了。
欧阳老师走后,班主任张寅光老师接替语文课教学。张老师安仁清溪人,毕业于湖南师范学院中文系。张老师知识渊博,自信大气,待人随和。张老师来上课的时候,衣着和仪表都很讲究,迈着正步,气宇轩昂地走进教室。课堂上,张老师善于引经据典。听他的课,不仅可以学到语文知识,还可以学到历史知识。张老师还经常找些课外资料油印发给我们。
有一次我和几个同学去他的办公室请教一些词的意思时,他不无遗憾地对我们说,造反派抄家的时候把他的《辞海》当作封资修抄走了,不然根据《辞海》可以把这些词解释得更清楚,更透彻。他轻蔑地说:这些造反派懂什么?这哪里是封资修?
张老师用清溪话讲课,用普通话朗诵课文。印象最深的是朗诵诗词,他站在讲台的一边,举止洒脱,意气风发,满怀激情,加上配合得体的手势和身体语言,极富感染力,使我们对诗词的理解和记忆特别深刻。
张老师为活跃课堂气氛,启发思维和学习兴趣,在课堂上有时会穿插一些课外内容。如有次问我们:一块石头在河中经河水冲击若干年后,石头在原地的上游还是下游?
看到很多同学回答石头原地不动或在下游时,张老师解释说,水流将石头前方的泥沙冲走形成凹坑。石头便会重心不稳翻倒在凹坑里。水流继续冲走石头前方的泥沙形成新凹坑,石头又翻入新凹坑中。如此反复,石头便不断向前翻滚,若干年后就移到了上游。
▲高一上学期的作文及张寅光老师的批改。
政治课彭柏生老师,安仁军山大来洲人,毕业于湖南师范学院政教系。彭老师酷似电影《渡江侦察记》中演员陈述扮演的情报处长。消瘦的身材穿着一件略显肥大的青色中式尼子外套,脖子上挂着一条灰色的长围巾,青色的长裤扎进一双高筒套靴里,头戴黑色尼子帽,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色金丝眼镜。
彭老师平时喜欢在教室前面的走廊上来回踱着方步,不时用手指推一下眼镜。他皮肤白皙,面部表情丰富,颇有喜剧表演天赋。一颦一笑,一惊一乍,举手投足间活脱脱就是一个知识分子版本的赵本山。
彭老师长年在耒阳工作,讲课带有浓重的耒阳口音,声音洪亮,一字一顿。板书很少,字很大,几个字就占满了黑板。彭老师讲到高潮处,两眼圆瞪,目光如炬,表情夸张。
彭老师在班上指挥并教我们唱歌的时候,铿锵有力的声音,严肃又可爱的表情,怪诞滑稽的动作,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高中二年级彭老师接替张寅光老师任班主任。彭老师带领我们去泗江学农和搞阶级调查回来后,安排担任宣传委员的我根据调查得来的真人真事编写了一部《不忘阶级苦》的小剧,并要阳社香同学和我一起担任笛子伴奏参与剧本的排练和演出。
▲高二根据真人真事编写和刻印的《不忘阶级苦》小剧的序幕部分。
高一上学期的数学课是陈学贤老师教。陈老师安仁渡口北街人,讲课带渡口口音。上几何课时从不用尺、三角板和圆规。以大拇指为圆心,中指与无名指夹着粉笔画圆形。陈老师徒手画出来的直线、三角形、圆形和圆柱形,标准不亚于用尺子、三角板和圆规画出来的。他爱干净,写完黑板后,总是习惯性地分别向左和向右转一下头,吹一下左手和右手袖子上的粉笔灰。
陈学贤老师调走后,谭贱文老师接替我们的数学课教学。谭老师安仁龙市人,湖南大学数学力学系毕业,讲安仁话,有龙市口音。谭老师上课表达精确,思维敏捷,节奏紧凑,语速较快,不说题外话。每讲完一个知识点或一道题时,就会停下来让同学们消化,并问理解了没有。在同学提问的时候,谭老师习惯侧耳倾听,并耐心解答同学提出的问题,直到弄懂为止。谭老师上课不戴眼镜,只是在读题目的时候眼睛会贴近书本,让人感觉他的眼睛似乎有些近视。
物理课肖耀祖老师安仁禾市龙头人,衡阳师专物理系毕业,性格温和,习惯抽着烟走进教室。他烟瘾大,吸烤烟,常趁讲课的空隙从裤袋里拿出装烤烟丝的塑料袋,并从中拿出少许烟丝卷“喇叭筒”。卷好后,嚓的一声划燃火柴,不慌不忙地点着“喇叭筒”,深吸一口,等烟慢慢吐出来后,再继续讲课。
肖老师每次上课总会提着一个自制的手提小木箱装实验器材。肖老师讲课循循善诱,运用实验演示,把牛顿定律、自由落体、电磁场、光学成像原理讲得透彻易懂,印象深刻。肖老师像鲁迅笔下的藤野先生,不修边幅。棉袄上有很多被抽烟时掉下来的尚未完全熄灭的烟灰烧过的小洞。上课有时找不到黑板擦,就用衣袖擦黑板。
肖老师的物理课带我走进了神奇的物理学世界,让我领略到物理学的魅力。后来,我虽然没有机会从事物理学研究,却爱上了修理,不仅能修理家里的水管、电线、单车、小电器等,还可以自己安装水管和电线。家里一般的修理甚至简单的房子装修都无需另外找人。这些都得益于肖老师给我打下的物理学基础。
高一英语课陈发仔老师安仁渡口人,毕业于衡阳师专外语系。陈老师红光满面,高大英俊,风度翩翩,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讲课。由于来自大队初中毕业的同学都没有学过英语,所以高中英语还是从初一英语学起。第一堂课他用“深山藏古寺”的故事作开场白。他在黑板上画了一座山,山下一条弯曲陡峭的小路上,一个小和尚挑着一担水桶去挑水。
高中阶段出去学工学农比初中时更加频繁,在学校的时候也是劳动课多,动则两天甚至一星期,课堂上课很少。加上那时“读书无用论”盛行,同学们都无心学习。对于在初中学过英语的我来说,高中英语复习巩固了初中学过的英语。
体育课王益老师是国家二级裁判。王老师身材矫健,动作敏捷,笑容亲和。王老师来学校后自力更生,想方设法,扩建体育场地,增添体育器材,把学校的体育工作搞得有声有色,还成立了田径、篮球、乒乓球学校和班级代表队。王老师多次带领学校代表队去郴州参加中学生体育比赛,每次都能取得好成绩,在郴州地区小有名气。
音乐课刘新笔老师是刘明碧老师的亲哥,衡阳师专中文系毕业。刘老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多才多艺,吹拉弹唱,样样皆通。他到禾市中学后就成立了校文艺宣传队,排练节目到公社、大队以及一些火热的劳动场面演出。
刘老师教唱歌的时候注意到,我们都没有学过汉语拼音。他就利用音乐课的时间教我们拼音。刘老师教拼音的时候强调,拼音的要领是“前音轻,后音重,两音相拼猛一碰。”并用“甭”字为例解释拼音的要领。他说“甭”字上“不”下“用”,正是“不用”的意思。拼音的时候就把这两个字前音轻后音重连起来读:“不用,不用,甭、甭、甭。”刘老师用这种既通俗易懂又好记的方法教的拼音让人印象深刻。我现在几乎没有禾市口音的普通话和电脑拼音打字就是得益于刘老师当年给我打下的拼音基础。
年恢复高考后的语文试卷中正好有一道“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的5分拼音题。这是我语文高考唯一有把握拿到满分的题目。由于题目把拼音字母排成5个组合,加上后面有一个惊叹号,以致考完出来后,很多考生在讨论说是一句5个字的口号。
刘老师和他弟弟刘明碧老师一样,文采飞扬。在复习高考的时候,刘老师写了很多篇范文供考生参考、借鉴和传抄。那年的高考作文题是“心里有话对党说”。我一看题目就记得与刘老师写的一篇范文非常相似。于是在做完拼音题后就赶紧写作文。
进入高二后,随着评“水浒”、批“宋江”、批“三项指示为纲”、反击“右倾翻案风”以及学习小靳庄等一系列运动的蓬勃开展,师生们都积极地投身到各项运动中,再也没有多少时间学习文化基础知识了。
高二的课程设置和教学内容也大变样,原来的课程合并成4门:政治和语文合并为“政文课”,由彭柏生老师教;数学和物理合并为“数理课”,由谭贱文老师教;农业基础知识和化学合并为“农化课”,由全洪发老师和颜永青校长合教;体育和音乐合并为“体艺课”,由王益老师教。不仅课时压缩,教学内容也大为精简,主要是一些与生产实际紧密相关的实用内容,如“三机一泵”等。
全洪发老师安仁县城人,湖南师范学院化学系毕业。全老师是在王瑞章老师调走后,于年下学期从禾市公社长冲大队农业学大寨工作队调来学校的。
全老师教学认真负责,没有教材,就搜集资料刻蜡纸油印。记得全老师除了教我们一些农药、化肥和病虫害等一些实用知识外,还教了聚氯乙烯和烷烃等有机化学基础知识。农化课的土壤部分由颜永青校长教。颜校长讲土壤团粒结构和腐植酸制作。
全老师的歌唱得好,喜欢抒情的朝鲜歌。我现在还会唱几句全老师教我们的朝鲜歌:“锄草忙,锄草忙,首相分给我们土地,把丰收哦,歌唱!加油干啦!加油干啦!”旋律很美,可惜找不到这首歌了。
合并的课程都没有教材。不要说闭卷考试,连开卷考试也取消了。期末的时候,我们按小组对每位同学所学课程的情况进行评估,写出评语,按5分制给出分数。评语大同小异,分数基本上自己报。由组长将成绩交给学习委员汇总,再由学习委员统一交给任课老师。
▲学堂湾。年夏天,我们这批在“复课闹革命”中入读初中的学生高中毕业。按照当时的政策规定,我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家乡——学堂湾从事农业生产,成为一名正式的全职农民,在广阔的天地里练红心。
回顾在禾市中学的读书岁月,虽经数十年的时光洗礼,一件件一桩桩往事,依然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在当时的大环境下,教育战线成为“重灾区”,教学秩序混乱,教师成为批判的对象,一代青少年失去了正常接受科学文化教育的机会。禾市中学自然也不会例外。
然而,始终萦绕在我脑海里的还是:禾市中学这所底蕴深厚的学校;在艰难条件下辛勤耕耘的老师;在艰难条件下互相勉励的同学;还有那优美怡人的校园。
当年的我们,怀揣着梦想,背着书包和行囊,从乡下,从城镇,相聚在禾市中学,用青春和汗水,书写了我们那一代人独特的“热血芳华”。
正是从这里出发,我走向了更广阔的世界;正是在这里的历练,成就了我的一生。在这里的求学生涯,在这里遇到的所有老师和同学,都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母校四年半的磨炼使我对人生有着自己的认知和感悟。在后来的学习和工作中所遇到的困难和挫折,都不过是小菜一碟。
对于那段岁月,虽然我们不能说无怨无悔,但至少,我们是问心无愧的。
参考文献
欧阳月文。厚均先生的“家学渊源”。神农薪火,年10月5日。
后记
在拙文写作过程中,刘明碧老师、李珠妹老师、刘新笔老师、谭贱文老师、全洪发老师、王益老师和王瑞章老师夫人王师母热情提供信息。在此谨向老师们和王师母表示衷心的感谢并致以崇高的敬意!
拙文的写作也得到了谢爱琴、刘和平、徐宝玉、阳子元、肖春仁、贺秀珍、单曼妹、陈爱萍、刘冬梅、肖社文、李玉文、阳二仔、罗满英、阳爱民、陈卫妳、邓娇英、阳社香等同学的宝贵信息和热情鼓励。在此一并表示诚挚的谢意!
欧阳氏祠的照片为阳社香同学拍摄;禾市中学的照片为禾市中学教师肖连红老师拍摄。在此一并表示诚挚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