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倌
一、被饿昏的童年
湖南省有个湘潭县，湘潭县的西南有座山名乌石峰，乌石峰下有个村子叫乌石寨，年(清光绪二十四年)农历九月初十亥时，彭德怀就出生在乌石寨的彭家围子。其父彭民言为他起名清宗，字怀归，号得华，乳名钟伢子。彭德怀母周氏。彭家中仅茅屋数间，荒山土地八九亩，家境十分贫寒。
彭德怀6岁读私塾，8岁丧母，父又病，即废学。其母死后不到一个月，其半岁的四弟即饿死。时其伯祖父已80开外(名五十老倌)，祖母亦年过70，三个弟弟无人照管，家中无以为生。只好先卖山林树木，继而典押荒土，最后留下不到三分地。家中一切用具，床板门户，一概卖光。几间茅草房亦做抵押，留下两间栖身，晴天可遮太阳，下雨时室内外一样。铁锅漏水，用棉絮扎紧，才能烧水。衣着破烂不堪，严冬时节人着棉衣鞋袜，而彭德怀兄弟还是赤足草鞋，身披蓑衣，和原始人同。
彭德怀满10岁时，一切生计全断。正月初一，邻近富豪家爆竹连天，而他家无粒米下锅，彭德怀只得带着二弟去当叫花子。
正月初二，祖孙四人又要出门乞讨。彭德怀立在门框旁不愿去，说讨米受人欺侮。祖母说：“不去怎样办！昨天我要去，你又不同意，今天你又不去，一家人就活活饿死吗？”
屋外寒风凛冽，雪花横飘。年过70的祖母，白发苍苍，一双小脚，带着彭德怀的二弟和不满4岁的三弟，拄着棍子，一步一扭地走出去。彭德怀见了，真如利刀刺心般难过。
见他们走远了，彭德怀拿着柴刀上山去砍柴，卖了10文钱，兑了一小包盐。他砍柴时发现枯树兜上有一大堆寒菌，拣回来煮了一锅，他和父亲、伯祖父先吃了一些。祖母他们黄昏才回来，讨了一袋饭，还有三升米。祖母把饭倒在菌汤内，叫伯祖父、父亲和彭德怀吃。彭德怀不肯吃，祖母哭了，说：“讨回来的饭，你又不吃，有吃大家活，没有吃的就死在一起吧！”
稍长，彭德怀一回忆至此就流泪，就伤心。
以后，彭德怀不再讨米了，就砍柴，捉鱼，挑煤卖。严冬寒风刺骨，他脚穿草鞋，身着破旧的衣服和蓑衣，日难半饱，饥寒交迫。
彭德怀幼年，思想上受其伯祖父的影响较深。其伯祖父当年是从太平军逃回家的，他经常给彭德怀讲些太平军的故事，什么有饭大家吃啦，女人放脚啦，平均田土啦等等，在彭德怀的幼小心灵中就产生了打富济贫、消灭财主和为穷人找出路的思想。
彭德怀10岁这年，替富农刘六十家看牛。头一年是5文钱一天，第二年10文钱一天。大小两条水牛，每天还要割30来斤草，做其他杂活。夜深才能睡觉，破晓以前就得起床，每日睡眠不足6小时，辛苦非常。这样一干就是二三年。13岁时，彭德怀到了离家不远的黄碛岭土煤窑做童工，拉孔明车(竹筒作的)，抽煤洞里的水，每天要干十二三小时，工资也只有30文。干到第二年冬，时近年关，煤矿亏本倒闭了，了主跑了。在两年劳动中，彭德怀仅领得一年工资，其余算是白干了，而他的背也压弯了。煤矿经常发生死人事故，也算他命大没死。煤矿倒闭后，他只好回家。
这时已是年关，祖母、父亲、弟弟等见他回来都高兴极了。小弟见他赤着脚就说：“大哥还不穿鞋子，脚都冻裂了。”
彭德怀说没有钱买，煤矿老板逃跑了，散伙时工人每人只分了四升米。彭德怀的父亲听了这话就哭了，父亲说：“你现在又黑又黄，简直不像人的样子了！白替这些狗东西干了两年。”
彭德怀15岁这年，在家打短工，推脚车，砍柴，捉鱼卖。这年湖南大旱，米贵如珠，而地主富商囤积居奇，饥民自发闹集吃大户，彭德怀也参加了，结果被团总丁六胡子告发，罪名是“聚众闹巢，扰乱乡曲”。团防局派人来捉彭德怀，彭德怀有个穷堂叔彭五爷，得知此信要彭德怀立即逃走。彭德怀说：“我一文没有，逃往哪里去呢？”
彭五爷说：“我今天卖掉了一头小猪崽子，还有一串钱(一千文)，你拿去做路费，逃往湖里做堤工吧。”
彭德怀听了堂叔的话，逃到湘阴县属的西林围。此后，他做了两年堤工。通过做堤工使他懂得了堤工局对堤工的残酷剥削。有时，堤工也罢工，反对剥削和要求土方加价，这种罢工彭德怀也参加过，但由于没有较好的组织领导，很少得到成功。堤工局那些董事等，无一不是剥削堤工来发财的。
彭德怀后来说：“幼年时期这段贫困生活，对我是有锻炼的。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常常回忆到幼年的遭遇，鞭策自己不要腐化，不要忘记贫苦人民的生活。因此，我对幼年的生活经历，一直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二、第一次被捕
年，正值湖南驱赶湘督汤芗铭之际，彭德怀入湘军当了兵，当时他还不满18岁。其所参军的部队番号是湖南陆军第2师3旅6团1营1连，师长陈复初，旅长陈嘉佑、团长鲁涤平，营长刘，连长胡子茂。每月除去伙食费，还剩三元多。这时，他伯祖父已死，二弟去学徒，仅祖母、父亲、三弟，彭德怀把这三元多寄去，一家勉强度日。
师长陈复初是反孙中山派，而旅长、团长是拥孙中山派。驱汤以后，由谭延闿主湘，第2师开湘西，3旅6团在七八月间开常德，第1营全部驻常德德山书院练兵。
年夏，北洋军阀傅良佐南来督湘，谭延闿下台。当时，下级军官和士兵都反对北洋军阀。是年冬，发生了兵变，彭德怀以营士兵代表参加。旅长陈嘉佑，团长鲁涤平暗中支持兵变，迫陈复初下台。此后，第1营开驻常德县城西关。不久，南北战争起，湘桂联军战败全线撤退。北军张敬尧、吴佩孚、冯玉祥等部大举入湘。彭德怀的所在连经过数战后，连长李泰昌阵亡，由李培世接替。
湘桂军这次退得很乱，也很急。退到湘潭时，彭德怀所在连驻唐仙桥，他去了姑母家看望姑母，约两三小时回队时，连队已向宝庆方向撤退。彭德怀即向湘乡赶队，在途中遇着掉队的何德全，他们一路同行，一直到达浣溪圩才赶到了连队。部队经过长途行军作战，兵疲体弱，疾病流行，特别是得疟疾的多。经费虽然困难，但办公、医药费还是照给。当时医药费不够，办公费有余，彭德怀向连长李培世建议，以办公费补医药费，李不同意。彭说：“钱有什么用？救人要紧。”李未吭声。
过了两天，彭德怀到了好友黄公略处。黄公略，字家杞，号公略，又名黄汉魂、黄石。湖南省湘乡县兴让乡(现桂花乡朝阳村)人。年生。黄公略的父亲黄秀峰，是一位教私塾的老先生，公略是他的满崽。黄公略从小就有志气，常打抱不平。13岁时，离家入永丰镇高等小学堂读书，年毕业。年，黄公略投笔从戎。在湘军中先后当过文书、司务长、排长。
彭德怀又把李灿介绍给黄公略，黄、李、彭三人相谈甚洽，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自此，三人就成了亲密朋友。
不久，连长李培世因病辞职，周磐接替其职。
当时敌军张敬尧一部驻茶陵城，6团向该敌轮流派出连哨警戒，但双方互不侵扰。
此后，第6团驻院溪好一带近两年未移动。由于经费不足，部队自种蔬菜，喂猪，砍柴。训练时间每日四五个小时，管理也不如过去严格，对士兵还进行文化课学习。教员是有文化的军官，彭德怀亦参加了学习，在这不到两年的时间内，他在语文学习上，有明显的收获。与此同时，彭德怀还交了约二十几个知识分子和贫苦农民出身的士兵做朋友。大家相互勉励，以救国爱民为宗旨，不做坏事，不贪污腐化，不扰民。
年7月的一天，营长袁植对彭德怀说：“旅部要派一人去长沙侦察北军后方内情，想派你去。”
彭德怀听了说：“内情不易侦察，因我在那里没有熟人。”
袁植说：“你可去长沙府正街正湘茶庄，找你老连长胡子茂。你也告诉他，我们想请他前来当军需正，顺势你就了解军情了。”袁植又叮嘱说：“你去时经安仁、衡阳吴佩孚防地，返回时，经醴陵、茶陵张敬尧防地。向胡子茂问军情要婉转些，不要使他察觉你是来当侦探的。”
彭德怀领受了任务后即动了身。当他去长沙时，到经衡山，回家住了两晚。又到湘潭老班长郭得云家和姑母家停留了三四天。郭向彭德怀讲了北军的一些情况：相互打架、凶杀；传说张敬尧、吴佩孚不和。但什么原因郭说不清。郭还说老百姓恨北军，望南军。
彭德怀到长沙后，到府正街的正湘茶庄找见了胡子茂。闲谈数语后，彭德怀即告诉他，说袁营长请他去当军需正。胡犹豫了好一会儿，说：“这倒是自己的事，应该去帮忙的。现在老百姓恨北军入骨，望南军心切。”
彭顺势问：“北军内部不和，真假如何？”
胡说：“北军上下都不和，可能会有变化，但现在还不明显。”
胡子茂还谈了其他一些情况。彭德怀知道胡子茂胆小怕事，就未在他家住，胡也没强留。临别时，彭德怀问胡何时去袁处。胡说：“过一些时，方便时先去看看。”
彭德怀告别胡子茂后，即去梨市杨家公屋替杨振湘送家信。杨振湘是彭德怀所在1连的排长，刚由班长提升排长不久，彭德怀临去长沙时，杨托他给家里捎十元钱。彭德怀到他家一看，见他家很贫穷，在他家住了两晚，彭德怀从杨振湘口中得知同连的何德全家离此不到十里，就又到了何德全家看了看，并住了一晚，尔后即回长沙。
彭德怀本打算搭车去醴陵经茶陵返浣溪圩，不料在小吴门车站被北军军警缉查处逮捕，关禁半月余，受刑审讯数次。其中有一次实在难以忍受了，彭想承认是侦探，心说死了就算了吧！但马上又想到这样不行，自己是来当侦探的，未完成任务，反为贼用，不承认贼奈己何！于是，彭德怀一口咬定自己是到长沙找工作的。军警缉查处抓不到彭德怀的其他证据，终于取铺保将他释放了。铺保是彭德怀家乡的梁六十嫂，梁六十嫂是个寡妇，当时在长沙集股开了一个楚风织袜了。
彭德怀获释后，经醴陵、茶陵回到浣溪圩。这是他第一次被捕。
作者简介：史倌，高校历史老师，历史研究员。长期耕耘于党史、军史、战争史。欢迎广大历史爱好者交流批评。
